正在热映的《炽热年华》,是一部会让所有人都意外的电影。
从选题到片名,都很容易让人误会这是一部传记片或主旋律影片,看过会发现这是一部剧情起伏跌宕、主题催人奋进、人物令人共情的商业电影。

《炽热年华》的人物塑造鲜活、用真实感打动观众。一场家庭变故,让吉会英不得不辍学,被动接受那段形同交易的婚姻,就此堕入人生泥潭。电影精心描摹创业历程,用细节一点一滴的丰富人物形象、记录她走出低谷、活出自己人生的全过程,传递出催人奋进的力量。
剧情编排则是对创业过程的高度凝练,人物成长的转折点环环相扣,一番又一番高潮迭起,设计骗婚、亲人背叛、事业陷入绝境、车祸命悬一线,再到最后一雪仇恨、扭转乾坤,精彩程度完全不输同档期上映的《酱园弄·悬案》。
但既然有故事原型,导演是如何让作品避开套路化的传记片,拍成现如今具有极高可看性的商业电影呢?
导演段国云把自己定义为“匠人型导演”,这个定义有两个显著特点。
一个是匠人的“匠技”,能稳定发挥把原料(故事、剧本)雕琢出最好的样貌(电影)。这一点反映在段国云身上,除了成功把文字转化成影像外,还体现在他对正确创作方向的掌控,从缺少商业性的选题里挖掘看点,将其他导演大概率拍成传记片的《炽热年华》改成精彩的商业片。
另一个是匠人的“匠心”,《炽热年华》的创作过程一波三折,碰到不少困难,段国云始终坚持忠于作品、坚持本心,没有妥协和让步,这才成就了这部人物塑造精准、情节扣人心弦的好作品。

影视寒冬持续几年了,影视公司投项目都非常谨慎,《炽热年华》为何能得到资方青睐,创作过程中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?
段国云:确实,影视寒冬大家都很艰难,想要把项目做成肯定要有足够卖点,其实这个故事常规是拍成传记片或主旋律电影,但那样就很难吸引观众,所以剧本改成了现在的样子。
这么说吉会英这个角色是有原型的,有没有和原型人物接触,做过哪些调研?
段国云:是的。吉会英的原型人物是一位非常豁达也非常成功的女企业家、慈善家。必须和人物原型接触,才能充分了解原型人物的核心故事。起初原型人物给了我们几万字的成长经历资料,还有4个多小时的记者采访录音。
把这些压缩成了电影?
段国云:还真不是,我们反复研究了这些资料素材,但没找到能打动我的故事。于是我决定亲自做田园调查,赶赴吉林和原型会面,协调之后跟她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左右,每天跟她一起上下班、待客,甚至和家人相处,终于找到了她身上几处亮点。
我知道可以动笔了,于是和编剧一起开始剧本创作,当然,电影里的冲突事件不可能都是原型人物的经历,而是基于她的经历高度提炼出故事。这样做是因为要让电影可看性,要有戏剧化处理,否则一个人物成长的流水账无法引起观众兴趣,更不用说共鸣了。
电影确实有扣人心弦的故事,而且结尾的处理也有邪不胜正的爽感。这是一部大女主电影,有没有受这几年盛产的女性题材影视作品影响?
段国云:其实没有,《炽热年华》并不是选择女性向的题材,而是纯粹因为遇到了这样一个故事,我认为任何题材,交到专业匠人型导演手上都应该把它拍好看,这是基础。不管你讲多深奥的人生哲理,如果电影没有趣味性或者能抓住观众的“钩子”,观众根本不会买票,电影就会很快被埋没,那电影也就没什么意义了。
电影确实能看到这方面的努力,甚至拍出了时代洪流下小人物的命运起伏,比如融入了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元素。
段国云:这部电影的创作核心是人物,人物刻画的准则是以真实为基石,亚洲金融危机对行业和个体命运的影响确实是故意加进去的,其实电影里的一切事件、环境和冲突都在为人物服务,而且这些都要有合理性,这样才能让观众相信。
电影里很多细节都很真实、接地气,有煤矸石、第九层无烟煤这些名词,应该是下了很多功夫、很了解煤炭行业吧?
段国云:我是山西人,从小在煤矿环境长大,对这个行业非常熟悉,所以剧本里融入了很多我在山西的生活经历。比如学校捐款那场极具讽刺意味的戏,两个孩子在台上声情并茂的歌颂煤矿老板运煤忙,台下戴大红花的煤老板们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大打出手,就是我上小学的真实经历。
难怪这场戏看起来那么真实,女主角冯文娟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,她是怎样出色完成角色塑造的?表演细节真实生动,看不到表演痕迹。
段国云:冯文娟也去了吉林,和原型人物一起生活了半个月,深入体验生活,甚至和原型人物一起谈生意。男主角刘頔没有这样的机会,也和我们一起认真围读剧本,对他饰演的角色做了深刻的分析解读、方向定位,以及表演方式的讨论等等。
电影将刘頔和冯文娟饰演的夫妻关系,处理的相当极端,但又能让人相信现实中存在这样的夫妻,这种夫妻关系的构建有什么技巧?
段国云:从人物的根上出发。刘頔饰演的黄龙飞传统观念根深蒂固,在他的认知里妻子就是他的附属,爱就是占有,他不会用现代人的方式去表达爱。他习惯于用做生意的思维去解决任何事情,哪怕是爱情,所以才有了充满阴谋的婚姻,这也是电影后续矛盾爆发提早埋下的炸弹。
但我没有把电影里的角色塑造成纯粹的好人或坏人,那样太单薄、太脸谱化了。所以你能看到结尾黄龙飞用钢笔劫持吉会英,却始终舍不得伤害她,这是这个男人难能可贵的一面,他的内心是始终爱着吉会英的,哪怕自己的事业和前途都断送在她的手里。
拍的最久、最难的戏是哪一场?
段国云:那场下雨煤被雨水冲走,吉会英徒手往车上抛煤的那场戏。这场戏本身就很苦,要人工降雨,演员在雨中煎熬。本来用两天拍完了,可由于后面女二号换了演员,这场戏只能重拍,前前后后花了四天时间。
人工降雨很真实,电影里的场景、道具也都很真实,这方面做了哪些工作?
段国云:和人物塑造一样,要求真、要以真实为基石。为了还原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样貌,我们参考了很多当时的生活日常,比如结婚录像带、VCD,美术道具方面,深入长影厂道具库、农村老乡家里等等,寻找契合年代的道具。
同时我们还大量搜集东北老乡家的旧照片,一比一还原,尽可能的让那个质朴年代的色彩丰富一点,同时又不会让观众觉得突兀。
还有一些诗意的镜头,比如结尾的白马,有什么寓意和表达?
段国云:白马那场戏是我最满意的设计,也是引以为傲的镜头。青春是永恒的主题,事业成功的吉会英,青春悄然而逝。所以成功后的生活真的是吉会英想要的结果吗?这场戏从吉会英外在的成功转向内心的剖析,她坐着的煤堆是支撑她往前走的动力、是她安身立命、实现个人价值的事业,但远处的白马是纵马疾驰的自由、是煤炭之外的理想生活,也可能是她记忆中的白马王子。这个开放式的结局,就留给观众细细解读了。
当下电影人普遍都很悲观,在短剧、短视频的冲击下,你觉得电影人要如何求生存谋发展?
段国云:问题的核心在人,电影人要拍高质量的电影,重建观众对电影的信心,才会重新产生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兴趣。我觉得不同年代市场和观众的需求不同,但电影不会消失,要找到自己的观众才能找到生存空间。
你的每部作品都在类型上有新的尝试,下部作品已经有计划了吗?
段国云:已经在剧本申报阶段,电影名叫《赵城金藏》,是一部关于八路军“特工”抢运金藏的故事,非常类型化的电影,有惊悚、悬疑、推理等元素。